史鉴
幽篁相倚绿
炎炎夏日,骄阳似火,让人渴望寻得一方清凉天地。古代文人墨客,或于月下庭院摇扇,或于溪边湖畔漫步,或于寒舍瓦肆闲读,更有人钟情于竹林深处独坐,形成了“幽篁”这一文学意象。
“幽篁”一词最早见于诗人屈原的《九歌·山鬼》,他写道“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,路险难兮独后来”,意为“我身处幽深竹林难见天日,路途险阻独自来迟”。山鬼居住在幽深的竹林中,想见自己的恋人却未见到,整首诗充满了忧愁的情绪。后世学者认为,楚地“烟霭万顷,幽篁千里”的自然景观,对屈原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,同时反映了诗人将生活观察融入文学创作的鲜明特点。
将“幽篁”意境构筑得最为精妙的,当属唐代诗人王维的《竹里馆》: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。深林人不知,明月来相照。”此诗写隐者的闲适生活以及高雅情趣,诗人独坐竹林、弹琴长啸,他的知音是一轮明月。全诗虽只有短短二十个字,但有景有情、有声有色、有静有动、有实有虚,富有禅趣,是诗人生活态度的绝佳表达。
宋代诗人黄庭坚也喜欢“幽篁”的意境,其《题竹石牧牛》云:“野次小峥嵘,幽篁相倚绿。阿童三尺箠,御此老觳觫。石吾甚爱之,勿遣牛砺角。牛砺角犹可,牛斗残我竹。”小山坡上,竹与石相依相偎,牧童挥舞着鞭子赶牛,诗人却叮嘱道:别让牛磨角伤了石,更别让牛打架踩坏了竹。这里的竹,不是高高在上的“君子”,而是生活里的一份牵挂——爱竹不必求它“凌云”,能在日常里护它周全,便是最实在的温柔。
古人说:“篁,竹田也。”与“篁”相关的词语有“修篁”“林篁”“烟篁”“丝篁”“松篁”“笙篁”“丛篁”等等,并且在诗词中多有出现。唐代诗人杜牧《郡斋独酌》云:“溪南重回首,一径出修篁。”这两句诗浓缩了诗人对往事的追忆与对现实的疏离,“一径出修篁”透露出诗人在不得志的时光中依旧坚守本心的志趣,与该诗“平生五色线,愿补舜衣裳”的济世理想形成张力。“参错走洲渚,舂容转林篁”,这两句出自杜甫的《入衡州》,尤其是“舂容转林篁”这句写林间回荡的舂米声与竹林摇曳的视觉意象,构成声形交融的立体画面,炼字的功夫好生了得。
“高桐深密间幽篁,乳燕声稀夏日长。独坐水亭风满袖,世间清景是微凉。”且让我们吟咏宋代寇准的七律《微凉》,细细品味“幽篁”的优美意境,并结合“琴啸”“明月”“清风”等元素,来体悟“心静身凉”的消夏美学。幽篁可在山中,也可在我们的宁静的心中。(钱续坤)